【春节副刊】​长凳上的人




深南大道白石洲路段,有一家名叫“深圳湾畔”的百货,这是我常去的地方。常去的原因之一是距离近,符合饭后百步走就近休闲的原则;原因之二是商场内陈设着那么多的好东西,即使不买,光看看,也能满足。
 
但我更愿意坐在长凳上看。看人。这长凳,却并不在湾畔百货门口,而要从湾畔百货门口,顺着深南大道往西走二百米。湾畔花园的路边绿色长廊,在行走中突然就凹了一块三角地带进去,凹处便因陋就简地设置了长凳,供行人小憩。长凳正对着交通繁忙的深南大道,直线距离不过四五米,并且长凳右前方二十米处便是红灯路口,每一次红灯都能停下上百辆车,一直停到白石洲路口,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各种车内的各种人物的神情,于是三角凹成了我的瞭望窗口。
 
头上是绿色植物,身前是阔叶榕树,遮住了夏日骄阳,木质长凳干燥而凉爽。有两个小的喷水池,干着,如果有水喷洒,将会更凉爽。但木凳离地有些高,臀部得坐在凳沿上,并且脚尖还得踮起,才能够到地面。也许这木凳是专为高头大马的洋人设计的吧。于是有幸坐在这凳子上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人,大多是脱了鞋,把腿收上来,身体与长凳顺成一个方向坐着。
 
这个地方绿色植物是如此的丰富,空气相比混杂的居住区不知清洁了多少倍,即使是几米外的深南大道上仍然有汽车尾气一阵又一阵地袭来。于是,在长凳上坐久了的人,不知不觉中,就把膝盖放平,把上身放倒,彻底与长凳保持了平行。
 
躺在长凳上的人,大多数是附近的民工,他们的衣服上明显地保存着各种建筑材料的特质,他们的裤腿总是绾得高高的,有的甚至是穿着短裤,脚毛黑黑粗粗的。有时有些老人家也坐在长凳上,他们手里提着塑料袋,袋里装着蔬菜,那可能是他们白天外出最充分的理由。有时会出现一两个工头模样的人,一面向躺着的民工要了烟吸,一边用破旧的沾了白灰点子的手机讲电话,极力的大声中包含了建筑材料的型号,数量,施工时间,这些都显示了他们在这个行当里的优越性。
 
我坐在长凳上。我没有像民工们那样顺着长凳的方向坐,我是面对深南大道而坐。这样我可以一辆一辆地数清红灯亮起后停下的汽车数量。在我右边,一个打工青年侧躺在长凳上,牛仔背包成了他的临时枕头,而红色的塑料桶,装着一些小东西,则放在凳下。他一直睡着,我数了几十次汽车,他还睡着。我的左边是另一个青年,他神色活泼,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向他要烟抽,他毫不犹豫地给了。是“特美思”。左边的青年向我要火。我没给他打火机。我不抽烟。左边的青年抽完烟后,起身离开,不久拿了盒饭回来,叫醒我右边的青年。右边的青年开始吃饭,狼吞虎咽,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个盒饭。然后,两个青年一起,一个背着牛仔包,另一个提着塑料桶,一个神色活泼,一个没精打采,顺着深南大道往东去了。
 
我穿上鞋子,拍拍屁股上的灰,也往东去了。而其他人,仍然或躺或坐,占据着长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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